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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的家在哪?” 它不语。 “你是不是在想家?” 它也不语。 从我出生,它就在哪,一年又一年,从它的抽芽到叶落,从它的挺拔到苍老。 记得年幼时,我时常在树下缠着母亲讲古经”——民间的传说。一条长凳,一把蒲扇,就在那些夏夜里,“古经”和杏树陪伴了我的整个童年。故事多是名不见经传的传说,像九头蛇,锁娘等。其中有一篇,讲的是曹六为救父亲,守熊取胆的故事。那时的我,全然不懂生活的酸苦,在母亲的怀里,嘟囔着:“爸爸怎么还不回来?”时至今日,我仍清晰记得,母亲眼角里闪烁着的泪光。 上学后,老师讲人生四大喜事,我听到“他乡遇故知”时,不觉想起了父亲。每个人的童年,总藏着许多秘密。想念父亲便是我秘密中的一个。那时的我,总爱对着门口的杏树,倾诉我的心事。 母亲爱唠叨:“这孩子,和他爸一样,就爱对着那棵杏树发呆。真不知道大老远从新疆带回来,有啥用?”那时,我才知道,那棵杏树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,那是父亲待过的他乡。 “以后你就叫‘他乡树’,好吗?” 它依旧不语。不过,“他乡树”却成了它的名字。 秋日的乡间,风冷雨寒,透过云雾朦胧,是一树树残颓的树影。我见过冷雨的无情,也听过寒风的冷冽,一次又一次,划过“他乡树”的躯干。那时的我,心里想着,他乡的父亲是否也如这树影一般,在风雨蹉跎中慢慢老去。 记忆里,父亲回来时,腰间打满了石膏,几位叔叔围着门房进进出出。那一夜,母亲坐在炕头,什么也不做,什么也不说。倒是我和哥哥,眼泪不争气地落下。 秋风寂寥,草木渐渐有了衰败之气,万物此时的宁静,仿若迟暮的老人。我抚摸着“他乡树”身上的刻痕,一遍又一遍。 “很痛吧?” 它不言语。只是那年的深秋,天格外的阴沉。 来年,“闲”在家里的父亲,每日在二亩菜地里下功夫。蓄水、运水、浇灌,谁能想到,在极度干旱的大西北,父亲尽然灌出了二亩水田。 那一年的盛夏,我迎来了自己的大学录取通知书,家里忙着收拾行李。我躲在“他乡树”下,轻抚它的枝叶。我知道,我终究要和父亲一样,离开这片黄土地,去一个完全陌生的远方。 我对着他乡树,久久不语。 离别的前夕,我望着父亲佝偻的背影,慢慢感受到,所谓父子,不过是他撑着伞,目送你的身影渐行渐远。 愕然想起22年的除夕,我在电站值班,忙完已是晚上十点,没有明月,也没有繁星,只有瑟瑟的风声夹杂着几片飞雪。我向父亲吐槽事情太多,地方又偏。父亲不言语,只是轻轻说了句:“做一个有责任心的人。”可转眼,他的眼角已是热泪盈眶。 记得23年的汛期,暴雨,泥石流、滑坡不断。我守在厂房,巡检、调压、测淤、消缺……常常忙到深夜,但念起父亲说的,做一个有责任心的人,我的心便有了着落。 现在,我行在父亲曾停留过的他乡,念起曾经的种种,不觉潸然。父亲的前半生如“他乡树”一般,历经风雨,坦荡磊落。而如今,杏树已然斑驳,父亲也没有了那份挺拔与坚韧。 可是啊,纵使岁月磋磨,始终无法抹去老树那深深扎根的质朴与深沉。在寒风吹彻时,我在他乡,仿佛看到无数的“他乡树”盛放着晶莹的雪花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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